2023年春节档以近70亿的票房成果落幕,在若干头部电影的强势出击中,《深海》作为一部初涉抑郁症这一极强现实性主题的中国动画,成功掀起大家的广泛讨论。
影片将镜头对准了一个现实生活里的八岁小女孩,名字叫“参宿”,那是一颗“濒临死亡”的星星,她总是把“都是我的错”挂在嘴边,她说那就是她自己。也正因如此,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块“深海”,存着她很压抑或者很纠结的那些困惑或心结。
图源@电影深海官微
被网友问及怎么会有这些灵感时,导演田晓鹏说,“因为我觉得这个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而且我们每个人也都有这样的问题”。
这一阐述,在世界卫生组织(WHO)于2019年披露的一组数据便能得到对应的佐证。数据显示全球有超过3.5亿人患有抑郁症,近十年来患者增速约18%,每年大约有100万人因抑郁症而自杀。
并且,抑郁症是一个从儿童到老年都可能发病的影响面很广的精神疾病。但由于对它不够了解或者偏见,抑郁症的就诊率不足10%。你知道吗?只要接受系统治疗,80%的患者是可以治愈的。
那如何判断自己是否有抑郁症倾向?是否有可以彻底铲除抑郁的办法?带着这些疑问,我们邀请到了北京大学临床心理中心常务副主任唐登华和心理学工作者亓昕来聊聊相关问题。
唐登华
北京大学临床心理中心
常务副主任医师
??核心症状
每天都不快乐的抑郁心境;
对平日感兴趣的活动丧失兴趣或愉快感;
精力不足或过度疲劳;
??辅助症状
脑子变慢,注意力、记忆力等下降;
自信心下降,觉得自己没价值;
自责、内疚,总找自己麻烦;
心烦,爱发脾气,焦虑不安;
睡眠紊乱,入睡困难,睡眠浅,早醒或多梦;
食欲下降,体重减少,或暴饮暴食,体重增加;
悲观厌世,严重者可能会有自杀念头。
2. 严重程度,满足一条即可:
病情已经影响到患者的社会功能,如学生上不了学;
抑郁情绪给自己造成麻烦,觉得痛苦不堪。
3. 持续时间
至少两周以上。
Q:怀疑抑郁了该就诊看医生还是心理咨询,该如何判断选择,两者有什么区别?
毕竟有些需要医学帮助的,只靠心理咨询是达不到的。而医生做完诊断后,会根据患者情况,选择是否建议他去做心理咨询。心理咨询针对的是有生活困惑的健康人,他们会有人际关系、亲子婚姻问题等,但并不会构成疾病。
Q:抑郁症就诊,应该去哪个科室,如何选择适合的医生,通常有什么样的诊断流程和诊断方法?会有普通门诊的生化检查吗?
唐登华:就诊可以到精神专科、综合医院心理科、精神科、心身科,有些内课医生、全科医生也可以。因为抑郁症是常见病、多发病,症状、病因、治疗、常用药物,专业医生都能掌握。一般来说,大型公立医院、综合医院都可以就诊,首次就诊挂普通号就可以。
就诊流程分为两部分:
第一是问诊,医生跟病人交谈,比如问询抑郁症诊断的十条症状。此外,还要听家属或陪伴人介绍情况;
第二是检查,除了心理评估测评外,还有生物学指标检测等,比如脑红外线功能来检查患者的大脑功能在哪些部分出现问题。生物学指标检查是辅助,主要还是靠问诊。
亓昕
作家
体验式心灵美学创建者
最近有一个新闻让我感到焦虑:90后成为保健品的消费主力军。
我的一个女友曾经问我:你告诉我如何平复我的创伤?我说,坦白讲我不认为创伤可以平复于无形,但是假如我们看到创伤的意义,疗愈就发生了。
还有一个来访者问我:“如何彻底铲除抑郁?”我说,你倒是可以想想在抑郁中有何受益。她忽然顿悟,说:“抑郁使我心灵成长很快,思考和沉淀很多!”
那么抑郁有什么价值与意义?它看上去是使人能量退缩。但是如同助跑行为,这里实际上蕴含着蓄积的意味。
抑郁使人自我评价降低,但实际上很多人甚至都没有清晰的自我评价概念。是的,即使是低分值的自我评价,依然具有一种清晰的意义,它实际上指向了转机。
抑郁使人自闭,但是在这样的情感空间里,反而更容易过滤出真实的感知:有很多抑郁症患者,他们在抑郁期间更能区分出善意、诚恳与关怀,对这些正向资源比日常更敏感。甚至有一些终生的友情就是在这个阶段获得的。
抑郁状态其实是敏感指向内在的一种状态,看上去所有外在的感受力都消散了,但是集中指向了内在系统的敏锐,那其实就是外部刺激与内在成长的重要分野,也是二者的统合时刻。
我更愿意将我们的每种情绪称为心境。我们拥有举不胜举的心境,单单是看一看我们创造的有关忧虑的词汇——忧郁、哀愁、哀怨、烦忧、幽怨——就知道心境的丰富。
心境的细腻与复杂程度,代表了一个人以及人类的进化程度;而情感细腻的人才有可能拥有更为充沛的激情。
心境是一个谱系,在这个谱系当中,我们所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杂糅在一起的、中间地带的复合情感,而非简单化的两极情感。
就拿抑郁来说,看上去它几乎包含着所有负性的感受:自责、羞耻、焦虑、无力……但事实上,每一个负性情绪的背后都有一个重要的正向动机。比如愤怒使我们变得有行动力,厌倦使我们思考改变,悲伤让体验到一种深刻的连接。
心境重要的内在机制是平衡。心境的平衡意味着我们既不强烈地要求自己乐观起来,也不极端地排斥抑郁;我们既能够承认负面情绪的积极部分,也不要求自己要永远保持愉悦。我们不做一个天真的情绪认知者,而是处在一种自然选择与感性接纳的状态。
我们每个人这一生至少有一次想到过死亡,或者如何去死。这极为自然,因为自杀是每一个处于现实绝境(或者想象出来的绝境)之人最容易想到的“方法”。所有人都知道死了就一了百了,它是“绝境之下”的本能反应。
然而,绝望是你的解读而并非现实——并不是发生了什么会使你濒临绝境,而是你如何解读所发生的事情使你觉得身处绝境。
有个女孩决定自杀,因为她认为自己一无所有。我说:“你真了不起,一无所有还能活到今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在认真思索之后发现,自己岂止根本不是一无所有?甚至还比他人拥有更多。
我始终认为,既然诞生无从选择,那么死亡就是一种选择,但是这种选择需要资格。没有尽情创造过的人,还不足以死去;没有真切爱过的人,死了也白死;没有感受过生命之美的人,来世还得受苦重来。
只有创造过、爱过、美过的人,才真正有死亡的权力和自由;只有对生命本身负起责任的人,才有资格结束生命。
而悖论是,当一个人充分地活出自己的创造性、深切地体验过生命的爱与美,他往往就不想死了,也不再有那么深的绝望。
正如欧文·亚隆所说:死亡焦虑与每个人“未曾生活的部分”成正比,那些感到活的丰富多彩、实现了自己的潜能和命运的人,面对死亡时较少感到恐惧。
人类进行的所有活动,其实都是为了隔离死亡的恐惧。而被死亡紧紧抓取的抑郁症,正是创造力的荒漠。某种程度上,创造是唯一能够滋养这一荒漠的源泉。
新媒体编辑 / 超楠